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买书撞见徐复观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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离线天各一方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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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  发表于: 2010-05-03

  一日,出门有事,想起买点水果菜蔬之类,便往中心城区婺嫣街去。临近,决定去看王晓庄的文翰书店开门否。前段时间,文翰常关门,有朋友说,晓庄生病了。过去一看,门市开着的。跨上台阶,唱个喏。见晓庄正在临帖。不久前,从一本书法集上见过他十多年前的书法,那字很好看。现在晓庄求变,字有风格,却美感稍差。许是外行缘故,总觉得字好看是根本。跟书家接触多了,我也总结出了一点经验。就书法而言,大凡有三境界:其一,把字写好,一笔一划写周正;其二,把字写得好看,很多笔画的处理及字形结构上的搭配,讲究匀称合理,笔画游走灵动,具有美感;其三,写出个性,根据自身修养和性格特点,将字写得充满个体味道。晓庄大致进入了第三阶段:树个性,创风格。

  晓庄描字继续,我则浏览书籍。期间,聊到夹江周德华先生的书法。我等外行认为,一壶先生的字是越来越怪,很不好看。晓庄连说,不不不。德华先生的字,见长许多,行内人士有目共睹。可见外行与内行的看法,很多时候是相左的。

  文翰的书,大多以人文社科类为主,虽然店面不到十平米,乐山很多读书人都愿意到此一顾。要么买书,要么坐下来和老板吹牛聊天。晓庄过去在新华书店做过,博览群书,知识面相当广泛,几乎与所有的顾客都有共同语言。此外,文翰还卖书、画类帖谱和书籍,高校师生也是常客。看了一会,发觉新书不多,朋友聂作平也有两本书在这里打四折,一本是小说《自由落体》,另一本是生活随笔。

  突然对徐复观感兴趣,便问晓庄有他的著作没有?晓庄起身从书堆里抽出一本来,说,只剩这一本了。原来是《中国思想史论集续篇》。说实话,徐复观的东西,我过去看得很少,关注他,是因为他既是熊十力先生的挂名学生,也和熊先生一样,是我老乡。

  说来也怪,就在这两位老乡家的附近,还出现了汤用彤、黄侃、闻一多、李四光、王育南、陶希圣、胡风、殷海光等一大批在中国近当代文化史上具有一定地位的学术大家。熊十力是浠水县上巴河人,徐复观家在浠水县团陂街。一个农村,一个镇上,出身大致差不多。记得在老家时,常听人说,黄州的豆腐,巴河的藕;樊口的鳊鱼,武昌的酒。四样特色食品中,巴河的藕最具特点。一般的藕是圆筒形,巴河的藕是四方形。表皮白色,生吃甜嫩,熟食香脆,炖吃易烂,汤味好。而巴河又分上巴河和下巴河。上巴河,就是熊十力先生故乡,自然环境和人文景观都比较好,下巴河则差很远。因此,在我老家如果形容境况或者遭遇不好,往往会说,倒到下巴河去了。意思是很差。当然,出身于下巴河的闻一多先生不在此列。

  再说徐复观先生老家团陂街。知道团陂街是在很小的时候。那时经常听大人们唱一首歌《团陂街》:“一进团陂街,大门朝南开,她家有个女裙衩,胜过祝英台。头发黑如墨,脸带桃红色,生的面貌无话说,满街都没得。二姑娘走人家,满天是彩霞,手拿洋伞一尺八,走路甩莲花。一进麦儿冲,麦子黄蓬蓬,沟里跳出个小相公,扯到手不松。越扯越慌忙,再扯骂你娘,哪里来的小儿郎,调戏二姑娘……卯时郎走了,风吹二面倒,郎的精神姐夺了,走路雪花飘。”这是一首极具鄂东地方风味的民歌小调。其中有些段落牵涉到性与情,我们小儿学唱时,经常被大人们吼。在那首曲调优美、充满情爱的民歌里,团陂街走进了我的记忆。在想象中,团陂街大致应该和祝英台老家浙江上虞清水河畔的祝家庄有一比,很美丽。

  且说徐复观。徐复观(1903-1982)原名秉常,字佛观,后由熊十力更名为复观。8岁发蒙读私塾,15岁就考上了位于武昌的省立第一师范学校,23岁投考湖北省立国学馆,被黄冈老乡蕲春人黄侃慧眼识珠,从几百名考生中以第一名的成绩将其录取。1928年,徐复观因当时的国民革命军第十八军军长乡人陶钧的资助,东渡日本入士官学校学军事。后被蒋介石提拔为侍从副官,陆军少将军衔。1949年4月,去了台湾。

  1943年,徐复观在重庆拜访了同乡熊十力。一心想研究学问的徐复观向熊十力请教应该读什么书时,熊十力告诉他,应该读王夫之的《读通鉴论》。徐复观一听,颇为自得地说,这书早年已经读过了。熊十力说,你不一定读懂了,需要再读。

  过些时候,徐复观再去见熊十力。熊问他有什么心得?徐复观很是骄傲地例举了他对于书中许多观点的不同看法。哪知熊十力还没听完,就用家乡话大骂:“你这个东西,么能读得进书!任何书都有好的内容和坏的内容,你为何不看好的地方,而专门挑坏的地方?这样读书,怎么可能有长进呢?”

  这一记痛骂,后来被徐复观自己形容为“起死回生”一骂。这一骂,改变了徐复观后半生的命运,骂出了又一位当代国学大家。此后,徐复观决心退出政坛,潜心于传统文化的研究。先后写出了《中国人性论史》、《两汉思想史》、《中国思想史论集》、《中国艺术精神》、《中国文学论集》及我刚买回来的《中国思想史论集续篇》等著作。

  再说点熊、徐两人之间的故事。

  大约是1949年4月,徐复观即将南行去台湾之际,熊十力给他写了一封加急长信,极力劝阻他离开大陆。熊十力无党无派,只顾做学问,并不在乎是谁的天下。他希望徐复观能够留下来,和自己一起为往圣继绝学,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。结果是,徒弟不遵师言,随国民党去了台湾。到了台湾后,徐复观谨记熊十力“亡国族者,常先亡其文化”的教诲,退出政坛,潜心于传统文化的研究。

  而留在大陆的熊十力,在开国之初,获得了应有的尊重。但在文革期间,熊十力的命运和绝大多数的中国知识分子一样,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和羞辱。上世纪60年代中后期,风烛残年的熊十力经常独自腰扎麻绳、身着废旧的灰布长衫,跌跌撞撞地走在上海的街道和公园里。边走边老泪纵横地念念有词:“中国文化亡了!中国文化亡了!”

  1968年5月,一代宗师熊十力怀恨西去,时年84岁。

  文革结束后,人在台湾的徐复观设法通过故乡亲友,寻找熊十力后人和遗著。之后,他把熊十力的遗著和《湖北诗征传略》等二十册及自己的学术著作邮寄回大路,赠送给湖北省图书馆。

  1979年,上海市政府为熊十力举行追悼会。熊十力之子熊世菩特别邀请徐复观到沪参加,徐因故未能前往。3年后,徐复观亦追随先师而去。

  人生际遇,往往因了自己的选择而发生较大偏差。善始能否善终,得看各人造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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